来自超能学院的学员们尽数回到封闭式的装甲运兵车内，二十人分为三批，依照他们在南都保卫战中的表现受到不同待遇。

    杨冬一行六人因英勇作战，获得了教官和教员们的尊重，连吴校长都对他们的贡献给予高度肯定，所以六人独享一部运兵车，里面不仅有开放网络的电脑电视和手机，还有装满零食饮料的小冰柜，这是他们应有的回报。

    自始至终窝在奥体中心内部没有外出的学员则受到了与来时相同的待遇，挤在一部运兵车里，所有通讯设备全部没收，肚子饿到咕咕叫也没有食物可以饱腹，等运兵车开回学院，食堂早已关门，他们得用学分在自动售货机里购买那些价格昂过的食品补充能量。

    最后那几个跟着雷诺企图趁乱逃离的学员最惨，有一人在逃窜过程中袭击阻挡道路的警员，被钱德勒教官隔着两公里的距离当场击毙，整个脑袋炸成了碎西瓜，其余几人则被铐上手铐脚链，封住嘴巴耳朵，套上黑头套，押进运兵车里跪着回去，随行的除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脸色比冰都冷的李旭教官，只要这几个逃兵稍有异动，就会性命不保。

    第一批外籍学员都是通过灰色手段收纳进来的，与华夏学员一样是学院创始阶段的试验品，只不过外籍学员是可以放弃的试验品。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学院会将他们当成垃圾随手处理，相反，等回到学院内部后，学院会先以叛徒的罪名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然后由专业的心理咨询人员尝试重新建立友善的连接——现阶段想要获得这一批外籍学院的忠诚已不可能，但他们还有其他利用价值，比如当华夏政府与美联邦政府就某些敏感问题交手博弈时，他们就会成为一个重量不轻的砝码，甚至能决定天平向哪一方倾倒。

    行驶在最前方的运兵车内，杨冬、周天鸿、艾英国、霍璐四人正举杯相庆，杯子里装满啤酒，豆豆端着伪装成黑啤的可乐在旁边啃巧克力，一口喝干杯子里满满当当的啤酒，杨冬递了个眼神给周天鸿三人，站起身朝着孤零零一人坐在靠门位置上的单韵。

    周天鸿三人立即会意，大声呼喝，嚷嚷着相互劝酒，而杨冬则在单韵身旁轻轻坐下，坐下后又自觉地向旁边挪了挪，在彼此之间隔出足够的空间。

    “恭喜，单韵。”杨冬对单韵发出诚挚的祝贺，“不出意外的话，实战考核第一名就是你，想好要对杨会长许什么愿了吗？”

    无论是比贡献还是比英勇，六人之中单韵都是第一，而且单韵也是唯一重伤濒死的学员，更重要的是其他人已经被单韵最后牺牲自己的决定所折服，没有人会跟单韵抢这个心愿。

    “嗯。”单韵看起来并不开心，至少不像杨冬想象的那样兴高采烈、欢呼雀跃，杨冬本以为单韵现在的画风应该是穿上心爱的小裙子蹦蹦跳跳，马尾跟裙摆一起上下飘舞才对。

    但单韵此时却情绪低落，神色灰暗，眼里好像蒙上一层雾。

    “有心事？在想什么？”杨冬大概猜得出单韵在想什么，不过人有时候不能太聪明，一下子把女生的心思全猜中了说出来，女生怎么倾诉？要知道，男人最性感的部位是耳朵，面对女生一定要利用好倾听这个技能。

    单韵的回答出乎意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不说了。”

    杨冬干咳两声，厚着脸皮问：“在想之前那两位牺牲的战士？”

    杨冬指的是小六和顺子，单韵皱眉瞥了杨冬一眼，幽幽叹气，点头回答道：“是的，我在想，如果我们……”

    “如果我们没有去，他们已经死在巨蛛手里了，生死天注定，不要多想，他们的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杨冬骤然打断单韵。

    “不，我是说，如果我当时没有看穿你心里的算计，或者看破不说破，那他们就会带着我们去榴炮连……那他们现在应该还活着吧？”单韵垂下了头，以往扎成马尾的长发散开，遮住杨冬的视线，让杨冬看不清她的脸。

    杨冬双手握拳，紧张地思考措辞，发现旁边的音量稍微降低了点，杨冬又朝周天鸿艾英国他们打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制造背景音，然后压着嗓子用低沉的声音对单韵说：“如果当时他们带着我们去榴炮连，前面的防线就会出现漏洞。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对吧？哪怕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漏洞，也可能导致整条防线的崩溃，那样只会死更多人。可以说，他们两个人的牺牲，挽救了成百上千的生命。”

    “当然，人命不能用简单的加减法做计算。但是你要这样想，对于他们两人而言，保护人民就是他们的使命，为了自己的使命献身，他们死的光荣，死的伟大，死得其所！”抢在单韵回话之前，杨冬继续说道，“与其去想那些所谓的‘可能’，‘如果’，‘或许’，让自己背负不必要的痛苦，不如扔掉这些没意义的东西，背负着他们的信念继续前行，让他们的死更有意义，你说呢？”

    说到这里，杨冬突然愣住，以前他倒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理不辨则不明，藏在深层意识里的认知如果不说出来或者写出来，很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杨冬想起了自己崇拜的那个人。

    在超能学院的图书管里，有不少有关远江对尸战争和杨会长的记载，虽没有明言直述，但杨冬相信杨会长不可能每次都做对选择，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会长毕竟是个人，不是神明，肯定犯过不少错误，任何一个错误都会导致严重后果，间接害死的人可不会只有两个，很可能是几百个，几千个。

    杨冬无法想象一个同龄人，如何背负着这种压力继续前行，难怪上一次在审讯室里见到杨会长时，会看到那么多白发。

    单韵没有回应杨冬，杨冬也没有再说话，一旁的声音逐渐沉寂，众人面色凝重，大人放下酒杯，豆豆放下可乐和巧克力，彼此相视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