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番外五则-《百灵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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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刷刷,不多时,从屋里飞出几只乌羽箭,精准地钉在孔澜脚边一圈,杀气腾腾。

    “不许侮辱桑老师,烂孔雀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

    二)

    在乌裳那吃了瘪后,孔澜心有不忿,直接去找了春妖,决定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

    他们一边往桑柯开课的地点走去,孔澜一边在春妖耳边控诉着,这骚泡的小狼崽子不安分,在百灵潭境内开设非法传销组织,蒙骗无知妇孺,蛊惑人心,这是不把潭主大人放在眼里呀……

    到了地点后,果然门庭若市,人声鼎沸,桑柯春风满面地迎了上来:“见过潭主与孔雀公子。”

    孔澜一声咳嗽,虚情假意地一拱手:“桑少主生意不错呀,也给咱们潭主瞧瞧呗,传授一下开课经验。”

    春妖一袭蓝裳,墨发如瀑,站在风中衣袂飞扬,清冷的目光才一望向桑柯,桑柯就抚掌长叹,啧啧赞美起来:

    “潭主这种天人之姿,已经不需要任何装饰了,从头到脚,站在这就是一幅画,一片景,一段无双风华呀。”

    这番马屁拍下来,孔澜按住肚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反胃了。

    却还不算,桑柯又屁颠屁颠跑进屋,拿了一大堆东西出来:“这点小小心意还望潭主笑纳,桑柯不才,只想聊表一下对潭主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景仰之情。”

    春妖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没说话,也没收下,只是转头对孔澜淡淡道:“此间事情可小而化之,同为一潭之妖还应多多包容,你自己解决。”

    说完,还不等孔澜申辩,春妖已是一拂袖,漫天蓝莲绽放,踏风而去。

    “啧啧啧,潭主就是潭主,果然深明大义,连远去的背影都是这么好看,就像一幅画,一片景,一段无双……”

    孔澜嘴角抽搐,在口吐白沫,即将阵亡前火速撤退:“求你别说了,兄弟段数高,我甘拜下风了……”

    三)

    如果说孔澜拿桑柯没辙,那桑柯就是拿小山没辙,放眼整个百灵潭,他唯一没能收服的姑娘,大概就是小山了。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小山战神威风凛凛,当真不能以寻常女子来揣度,直白点就是缺心眼儿,丫就不是个女的!

    为此燃起了桑柯的熊熊斗志,他立志要将小山彻底改造,从里到外改头换面。

    但开始的几次总是不那么如意,他找过去时小山不是在抡铜锤练功,就是在绣嫁衣。

    对,绣她自己的嫁衣,她已与孔七定亲,来年春天就要举行大婚了。

    粗人一辈子,她抡铜锤的手从没碰过针线,但唯独嫁衣这件事上,她不想假手于人,坚持定要自己一针一线地绣出,孔七拿她没办法,也只好随她了。

    这不,桑柯找过去时小山都没功夫搭理他,任凭他怎样苦口婆心,小山都不为所动,只是偶尔抬头傻傻一笑。

    “没事,桑老师,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

    桑柯大为挫败,本着愈挫愈勇的决心,他终于找到了小山的唯一“软肋”,那就是她心心念念,还没成亲的夫君——

    孔七。

    女为悦己者容,这个肤浅的道理从古至今,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桑柯抓清要领后,立刻拉着小山去找孔七,不,确切地说,是偷窥孔七。

    他们躲在小山坡后,看孔七坐在梨花树下,翻卷看书,他肩头落了几片花瓣,长发飞扬,风中的身影清俊绝伦。

    小山看得眼都直了,一脸痴汉样,桑柯窃喜,适时地问道:“你瞧你家阿七好看吗?”

    小山猛点头,眼冒红心:“好看,太好看了,最好看了……”

    桑柯更喜,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那你再看看你自己。”

    镜中人眉清目秀,文文弱弱,端得一个秀美的小姑娘模样,也不是不好看,但比起孔七的白衣风华,却又平淡许多。

    小山有点怔然,桑柯咳嗽两声,适时地放大招了:“看明白了吧?小山姑娘莫怪我啰嗦,你们来年开春就要成亲了,你家阿七纵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一定不希望新娘还没自己好看吧……”

    四)

    当某一天小山出现在孔七面前时,孔七差点都认不出她了。

    从不离手的两个大铜锤不知扔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鸳鸯锦帕,从来清清爽爽束起的长发也莫名放下,梳了个仕女图中无比繁琐的发型,最要命的是,从来不施脂粉的一张脸浓墨重彩,两坨大大的腮红隔老远都能看见,像块猴子屁股……

    孔七眼皮抖动,脱口而出:“你被谁打了吗?”

    本来满心羞涩的小山一下抬头,眨眨眼愣住,好半天她才不自在地开口:“桑,桑老师教的,我,我手法还不太熟练,可能画重了,怎么,不,不好看吗……”

    孔七没说话,深吸了口气,在心中暗骂了某只骚泡狼崽子一万遍,他盯了小山半晌后,最终认命叹气,拉起她的手,径直往溪边去。

    蹲在溪边,孔七毫不客气地沾了水往小山脸上擦去,一番折腾后,小山脸上满是水珠,露出了原本白嫩的肌肤,长睫微颤间,波光潋滟,又回到了那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小山。

    孔七与她四目相对,见她全身湿漉漉的,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赶紧别过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擦干净媳妇的脸蛋后,孔七长眉一挑,又开始教育起媳妇的内心了。

    “我们已经定亲,没人强迫,两情相悦,对不对?”

    小山眨眨眼,羞涩点头。

    “那过不久,我就是你的夫君了,对不对?”

    小山捧住脸,继续羞涩,继续点头。

    “书里怎么说的,以夫为天,对不对?”

    小山充满爱意地望着孔七,再继续点头。

    “那你听我的,还是听那桑老师的?”

    小山已被一步步忽悠得深信不疑,一边点头,一边作乖巧状。

    “听夫君的。”

    孔七满意地笑了,一拂袖,白衣翻飞。

    “那行,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娶亲从不在乎长相,反正娶谁都没我好看,你明白了吗?”

    小山这回一愣,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时,孔七已经探过头,覆上她的双唇,将她压倒在了溪边的草地上,辗转深吻。

    两个身子缠绵交叠,气息萦绕间,小山已被吻晕了头,只听到孔七在她耳边低叹:

    “我怎么就有你这么傻的新娘……”

    番外四:一叶好梦

    一)

    中秋节那天,春妖受广寒宫的玉兔姑姑所托,去了一趟人间。

    他落脚的地方是渝州城,是夜月朗风清,城中烟花灿烂,他脚踏蓝莲,衣袂飞扬,避过凡夫俗子的耳目,径直入了安府后院。

    是了,安府,安云岫与秦素欢的家,而春妖要见的人,正是雪鸣。

    “你姑姑亲手做了月饼,托我来看你一看,你当日散去千年修为成全素欢,一朝打为原形,如今数年过去,又到了中秋团圆的日子,今夜人人携家带口,上街赏灯望月,唯你孑然一身,孤苦一人,你可后悔?”

    后院里,风声飒飒,春妖抱着雪鸣坐在树梢上,伸手抚过他雪白的皮毛,叹息开口。

    雪鸣抖了抖一对粉嫩的长耳,水灵灵的眸子在月下闪闪发光。

    “能守在她身旁,朝朝暮暮,看她嫁作人妇,儿女绕膝,有什么可悔的?”

    未了,他从春妖的“魔掌”中挣脱出来,咬了口食盒中的月饼,“倒是潭主您,年年来,年年都是同样的问题,可见百灵潭少了我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潭主的确无聊得紧。”

    春妖哑然失笑,摇摇头,一指明月:“你不后悔,上面那广寒宫里,你姑姑却心疼得很。”

    说着他一拂袖,又去拎雪鸣两只耳朵,“她怜你孤苦,此番再不忍你流落在外,特求我带你回广寒宫,你愿跟我走么?”

    话一出,雪鸣毛茸茸的小身子立刻一颤,风掠树梢,天地间仿佛都静了下来。

    他仰头与春妖四目相对,眸光闪烁,许久,春妖弹了弹他的长耳朵,一声叹道:“就知道你不愿离开她,也罢,你便在尘世中多陪她几年吧,反正凡人的寿命很短,几十年花开花落,一眨眼也就过去了,到时你再随我回广寒宫也不迟。”

    春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轮回”二字,他深知雪鸣痴情,却不知他日后会痴情至此,居然守着素欢过完一世还不算,还守着她的轮回过了许多许多世,与在海底墓中,盘踞于棺木之上,守着假面夫妇的浮衣不相上下,叫百灵潭众人多有唏嘘,但那,都是后话了。

    且说今夜月皎皎,春妖拂袖离去时,雪鸣却破天荒叫住了他。

    “潭主说得对,凡人的寿命的确很短,短得眨眼即逝……”

    风过耳畔,他呢喃着,漂亮的一双兔眸目视着春妖,若有所思,却是忽然笑了:“每年中秋都不曾许过什么愿,今年,潭主便赐雪鸣一夜好梦吧。”

    二)

    素欢一家四口走在街上看灯,渝州城每年的中秋都十分热闹,今年也不例外。

    安云岫一手搂着娇妻,一手牵着孩子,前头还蹦蹦跳跳着一个。

    他在渝州城里是出了名的好福气,年纪轻轻便考取功名,仕途步步高升,相貌人品家世无一不全,还坐拥一个温柔的娇妻,与一对漂亮的龙凤胎——

    哥哥小名叫安安,妹妹小名叫素素。

    安安与素素,出生起便握紧的双手,一生一世也不会分开,就像安云岫与秦素欢,一生一世也不会分开。

    烟花绽放在头顶,月下行人如织,安云岫贴心地为素欢披上斗篷:“起风了,小心着凉,娘子,累了么?累了咱们就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前头蹦跳的安安已经回过头,表示抗议:“不,不要回去,还没玩够呢!”

    身旁的素素也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去牵哥哥的手,笑嘻嘻地“同仇敌忾”:“对,才刚出来呢,我们才不回去,爹爹就知道心疼娘亲,一阵风吹来都怕把娘亲吹倒了,要回去爹爹和娘亲回去就好了……”

    两个孩子口无遮拦,笑声飞上天边,有路人好奇望来,安云岫俊美的脸一下就红了,瞪了一眼自家不省心的龙凤胎:“不疼你娘还疼谁?疼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吗?”

    素欢哭笑不得,眼见夫君与孩子又闹腾起来,刚想开口,却是一阵风吹过,花灯摇曳,天地间风云变色,她被吹得捂住脸,发梢飞扬,再次睁开眼时,街道已在一瞬间被定格住了——

    行人脚步停驻,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一动不动,包括本要上前抓住两个顽皮孩子的安云岫,整座渝州城像是一刹那被冻结了,只有素欢一人不在其中。

    她像坠入一场梦中,惊诧地看着月下走出一道身影,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人眉目染了月光,肤白胜雪,一双眼眸水波潋潋,是不同于渝州城普通男儿的出尘风华,宛若天人。

    奇怪的是,素欢怔怔地看着他,既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荒诞,只是觉得眼前这人熟悉莫名,叫她情不自禁就问了出来:

    “你……是谁?”

    多少年过去,还是雪鸣第一次能化作人形,走过月下,走到素欢面前,他望着她笑,并不开口,于是素欢便又怔怔地补充了一句: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三)

    湖面上一叶兰舟,水波粼粼,倒映着雪鸣与素欢的身影。

    “这是梦么?”

    素欢站在夜风中,衣袂翩飞,仍觉得一切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被他带到这,与他泛舟望月,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只有种如遇故人之感,仿佛多年来,梦中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终于能清晰地触碰到了。

    月下安详静谧,一叶兰舟随天随地,随心随欲。

    素欢靠在雪鸣肩头,两人并肩赏月,偶尔对望一眼,相视而笑,说上几句话,但更多时候都是不说话,只是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享受夜风掠来的清逸。

    湖面上不知何时响起缈缈笛声,空中蓝莲绽放,莲上一人墨发如瀑,发间额环闪烁着阵阵荧光,是叫天地都失了颜色的清冷风华,正是春妖。

    他横笛立于风中,吹起一曲又一曲,无尽的离人哀伤,飞过湖面,飞上皎月,飞入了广寒宫中……

    这就是雪鸣想要的一叶兰舟,一叶好梦,多么简单,而又多么奢侈。

    生于天地之蜉蝣,短暂到连春妖都不忍心打搅,却还是在笛声停下的时候,一拂袖,叹息飘过湖面

    “雪鸣,时间到了。”

    四)

    素欢再次睁开眼时,耳畔正好响起安云岫的声音,他上前抓住了两个顽皮的孩子,一大两小笑闹着:“小鬼头,回去再收拾你们!”

    花灯摇曳,明月皎皎,依旧是热闹的街道,依旧是如织的行人,熙熙攘攘间,再平常不过的凡尘气息。

    一刹那入梦,一刹那梦醒,风过无痕,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素欢眨了眨眼,半天没回过神来,安云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放开一对儿女,走过来揽住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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